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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对世界的敬畏,林毅夫的理论可能成为权威抹杀人尊严的工具
 来源: 浏览次数:1437次 更新时间:2016-11-15

文章来源:周说

在林毅夫教授与张维迎教授这次产业政策争论之前,我就已关注二位经济学家的许多文章,尤其是林毅夫教授,我阅读过他的大多数著作,《本体与常无》、《从西潮到东风》、《繁荣的求索》、《新结构经济学增订版》等等。应该说,我赞成他的大多数具体观点,事实上,他的具体观点是偏于中性的,“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只要不是过于偏激的人,应该不会反对。但是阅读这些著作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世界是过于确定了,作者描述了一个确定的现在,正确的行为,以及极大改善的未来,仿佛是理性正在展开自己的历史。

作者对于世界缺少敬畏(作者的思想是古典经济学和儒家思想的混合,这两者没有一个是谦卑的),而《本体与常无》集中展示了这一点。正如林毅夫教授所说,此书是他的方法论,通过分析此书也能看见他的诸多观点的出发点。我认为林毅夫教授整个理论体系的不恰当之处在于他将“理性”看做本体,而用“常无”来实现实事求是,这是本末倒置。当然,要先声明,我只不过无名之辈,学术方面的功底还有很多欠缺,很有可能是我没有抓准问题而胡说一气,但是我想发表观点。

本体是由实体来定义的,作为内在根据的实体叫做本体,从这个意义上很难理解林毅夫教授所说的“理性”何以能作为本体,毕竟林毅夫教授所说的理性是经济学理性人假设中的“理性”,而并不是上帝的理性。在约束条件下理性人求出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这只能成为我们研究个体选择的狭隘假设,而不能作为世界的本原。如果只把这个假设应用于个人,还可以大体正确,但林毅夫教授明显不是这个意思,而就是意指哲学上的“本体”,他将这个概念扩充到政府,扩充到宏观经济,而且还扩充到整个经济体及其发展,处处都笼罩在理性的阴影之下。

从“理性”出发,政府可以有效弥补市场的不足,整个经济体的禀赋也是一目了然的,比较优势一旦确定,就可以根据比较优势确定产业政策,这样一来,经济体的变化及未来也可预见。让理性人发挥作用,这就要求有效市场,让理性政府发挥作用,这就要求有为政府。如果把“理性”看做本原,这一切确实是说得通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果“理性”决策错误呢?林毅夫教授便提出了“常无”,用空无的心态观察世界,以求实事求是,这样“理性”就决策正确了,他的“常无”其实就是看对约束条件的意思,这跟真正的“无”当然大相径庭。

本体不是“理性”,而是实体,是我们的客观世界,它存在着,是一种“有”。实体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静止的“有”是不存在的,也就“没有”,在此时存在并不能保证在下一个时刻仍然存在,哪怕实体看上去在同一时同一地没有变化,它也实现了从上一个此时此地到下一个此时此地的惊心动魄的变化,它继续存在。实体在自我否定中将自己作为主体,他没有间隙地存在着又不存在,以至于离开了“存在”和“不存在”,我们没有办法定义实体。我们可以将实体本身看做“有”和“无”的结合体,看做“无限变化的世界”和“世界的无限变化”。

尤其需要指出,我们在认识世界的时候,只能把实体的“有”的一方面当做彼岸,当做抽象的存在,因为存在本身是一个深渊,没有办法多说什么,我们只能尽量观察、仰望、揣测实体的“无”的那一方面。因此对于人的认识活动来说,我们可以把本体近似看做“世界的无限变化”,“无”才是世界的本体。通过观察本体的变化来试图构想本体,我们就是在认识本体,这样当然不能抓住作为存在者的“存在”,对于不确定的永不停息的变化我们也只是尽人力去抓住某些特征而已,这样就有了我们认为的“有”(当然不是作为实体的“有”,是人的“无中生有”,是我们对于世界的摸索的阶段性总结)。听起来人类很渺小,然而这样一种处境就是我们认识的状况,否认这一点就是意识的自大。

回过头来看林教授所定义的“本体”与“常无”,我们发现他所说的本体是人的认识能力和计划能力——理性,而“常无”成为理性人观察世界的一种方法,这是一种头足倒立。“无”才是世界的本体,而理性人假设也好,其它的关于认识的假设或者方法也好,都是我们作为人的行为模式。拿“理性人”来说,我们确实在许多自己能预见的领域追求利益最大化,这只是我们对于远在彼岸的流变的世界的一种抗争,只有充分尊重世界本身我们的努力才会有意义,而绝不能以主人的姿态来“理性”规划世界。认错了本体,“常无”这样一种认识方法也会失去其本来意义。按照林教授的构想,只要以“常无”的态度观察世界,我们就能正确认识约束条件,理性人就能够做出实事求是的规划。但是“常无”挽救不了“理性人”。理性总是满的,而世界是空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理性人何以实事求是?君不见提出“实事求是”的那一位,他总该认为自己始终是实事求是的,但是一旦认定自己是理性人,理性人做什么都是实事求是的,这便有了“文革”的灾难。一旦确认“理性”为本体,这就走到真正的本体——“无”的对立面,所谓“常无”又何以可能?因此说,试图以“常无”的方法来弥补理性是行不通的,林教授尽管处处强调实事求是,但是他的根子不是实事求是的。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再来看看林教授具体的观点,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林教授的思路是这样的:理性人分析一国的要素禀赋,贯彻比较优势战略,选择相应的产业,其中政府的作用必不可少,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实现结构优化、产业升级。这里人们容易有一种错觉,认为该观点说来说去也就是说要根据约束条件做出正确选择,这一观点不是错了,而是太对了,对得好像没有多说什么,我们每一个人正是这样做的嘛,微观经济学开篇也正是这一个观点。这样想的人可能不由自主会问——市场参与者自然就是这样行动的,也自然会形成适应实际情况的产业结构,为什么要分析禀赋,还要产业政策,要政府多此一举?林教授回答说,市场是有缺陷的,基础设施建设有很大外部性,政府要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穷国的自然发展是缓慢的,政府要大力推动;要降低交易成本,政府要完善制度。这些回答很有说服力,如果只是把它们作为判断题摆在我面前,我会打钩,毕竟政府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可以也应该有所作为。这样看来,林教授既允许市场发挥作用,政府所作所为又是必要的,其思路究竟错在哪儿?

错在“本体”被蒙蔽了。在这一思路里,我们至始至终都看不见“无”这一本体,世界本身丢失了。在微观经济学中,个体依据约束条件可以计算出最优选择,企业依据给定的成本曲线生产产品,这本身就是极为一般性的假设,即使把“理性人”假设运用于个人或企业,他也要考虑除了公式之外的许多约束因素,要考虑市场的复杂性,要面向世界的不确定性。而一旦把“理性人”运用到整个国家,世界本身就被“理性人”抛在脑后了。约束成为禀赋及禀赋的成本,不外乎劳动力与资本之类名词和它们的价格。个体尚且要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无”而“无中生有”,而国家——个体的整体,把所有的复杂性都去除,何以决策?

林教授提出发挥比较优势。以发展中国家而论,其禀赋就成为劳动力丰富、价格低,而资本缺乏、价格高,劳动力便成为比较优势,应该大力发展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中国的历史确实也证明了当一国劳动力丰富时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会发展较好,可是思路不对。只能说,一国的总体情况是劳动力丰富且低廉时,预期会有一批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发展起来,而经济学家只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具体哪些企业能发展起来,会不会有别的类型的企业也发展起来,都是个体在复杂世界面前做出多样反应的结果。

企业是不计算比较优势的,只会计算利润,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发展中国家不会只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有钱赚,有很多劳动力密集型企业也赚不了钱,这一切都是市场行为的结果。林教授的比较优势只是单纯计算实物成本而得出的优势,不是企业在市场竞争所真正关注的,成本低只是一项优势而已(对由贫变富的发展来说,对于穷人当然不是),而仅就成本而论也有许多因素,不能归于那么几个抽象的要素,企业真正关注的是在市场中实现的利润,事后才能看到这一点。这样一个“理性人”所抽象出的单一的比较优势,不用接受市场检验,在成本比较中就赚取利润,和传统的厂商成本理论没什么区别。可是我们都知道成本理论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的分析工具,经济主体还要综合处理许多事物,最终他整个的思维范畴臣服于世界本身,面对“无”的演化胆战心惊,靠着发挥人的力量赢得生存空间。

而整个国家遵循比较优势,会生成一股强大的不尊重本体的力量,无数个体对于本体的尊重也受到破坏。在非常落后的情况下,国家可以较为轻松地选择一些产业,由于成本优势很大,这样的选择可能很有效果,并且整个国家没什么企业,也不会形成对于整个市场的伤害,这正是林教授多次提到的埃塞俄比亚引进华坚鞋业的情形。但是一旦市场发育了,再也找不到绝对大的成本优势,运用比较优势进行干预扭曲了企业决策,对于被肯定和忽视的行业都是损害。当个体追求利润最大化时,他要处理他所面临的每一个角落的确定和不确定因素,对于无数个体结成的整体,信息集该有多么庞大,多么多变,多么不可预测,而国家甚至不能为某一个人设身处地,又如何为整个市场规划道路?先验的“理性国家”面对复杂的现实世界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本体即主体,无视“无”,就是否认了世界的主动性,自然也否定了作为世界组成部分的人的主动性。林教授的理论更深远的弊病在于,由于把本体遗弃了,同时也就把人的尊严抹杀了。唯一有尊严的就只剩“理性人”,可是理性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一种思维的预设,它将成为权威的工具。人的意识与“有和无”分处于两级,这就注定了人生在世的悲剧性,但是每一个个体都勇敢地立于存在的深渊之上,试图看清些“无”的踪迹,尽可能地让意识贴近世界。不仅如此,人们还试图真实地改善自己的状况,给世界打上自己的烙印,人作为一种本体,甚至能够有意识地引导自己的主体性。在自己的世界中抗争,这就是可怜的人们的全部尊严。当一个个的人、一个个的企业将自己的意识燃成火把,在未知的夜幕下找着自己的道路,而此时“理性人”吹灭他们的火把,告诉他们应该走哪条路,还有什么比这更罪恶的吗?这还是看不清任何一个个人和企业周围路况的“理性人”啊!

我不想再说“理性人”在现实中由政府来充当时,会如何不理性,我只想再强调,“理性人”不是本体,而是我们为认识本体所提出的一个概念,意识本身应该清楚自己的定位。否则,意识的的自大僭越为本体,会反过来消灭意识本身。就算真正的本体再怎么挫伤意识的自尊,它让意识成为可能,让人类有永远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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